童年记忆里,村里的赤脚医生总是踩着露水出门,背着褪色药箱穿梭于田间巷尾。“药箱铜扣在阳光下反光的样子,像一颗星星。”阚惠曾趴在窗边,看他用长满老茧的手为高烧的孩童推拿,也曾躲在产房外,听他沙哑的嗓音安抚难产的妇人。药箱开合时飘出的艾草味混着碘伏气息,成了她心中“医者”最初的轮廓。
高考填报志愿时,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学医。
2008年盛夏,消毒水味浸透白大褂,刚参加工作的阚惠面临着科室选择,医院的前辈劝告:“妇产科太脏太累,风险还高,女孩子何必选这条路?”但她的脑海中总是想起轮转时王主任的一句话:“女人这一生最难的坎,需要有人牵着她们的手跨过去。”
那一刻,赤脚医生的铜扣星光与产房的日光灯重合,她扎进了妇产科。
妇产科轮转的第一场“大考”来得猝不及防。深夜产科值班铃骤响,妊娠合并重度子痫前期的产妇在手术台上突发大出血。血氧饱和度警报声中,阚惠跟着团队连续抢救了数小时。术后在ICU观察了一晚上,产妇终于睁开眼,虚弱却非常坚定的想要伸手抚摸她的宝宝时,霎那间,年轻的阚惠突然明白了“教科书上看似轻描淡写的‘并发症’背后,是一个家庭的生死悲欢。”
她说:“医生不能只做技术精湛的匠人,更要成为患者暗夜里的光。”
在上海红房子医院与浙江何氏妇科的淬炼,让她的腹腔镜手术稳如磐石;但真正令患者铭记的,是她查房时多停留的几分钟。她会问新手妈妈的哺乳姿势,听更年期患者倾诉职场压力,甚至在术前握住颤抖的手说:“别怕,我陪着你。”妇产科的工作节奏很快,但阚惠总是喜欢在与患者沟通时多聊两句。她说:“其实也不会多占几分钟时间,聊聊她的家庭,聊聊她的工作,聊聊她对生病的自我看法。聊多了,患者就放松了,对疾病就没有那么恐惧了。”
微风拂开红房子医院进修笔记的扉页,她抄着特鲁多医生的箴言:“有时治愈,常常帮助,总是安慰。”这句格言,她一直用实际行动在践行着。
记得那次,手术室的无影灯下,阚惠额头沁出的汗珠在冷白灯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,屏幕上的画面让所有人心头一紧——患者左侧输卵管像吹胀的气球,狰狞的破口正汩汩涌出暗红血液。
"吸引器!"她的声音穿透三层外科口罩。巡回护士立即将吸引器塞进她摊开的掌心,这个配合她们重复过上百次的动作,在此刻的凌晨三点依然精准如机械齿轮。
六小时前,阚惠刚把退烧的儿子哄睡。
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时,她条件反射地翻身坐起,瞥见妇科值班医生发来的超声图像:宫腔内未见孕囊,左侧附件区混合回声包块,盆腹腔游离液性暗区50cm。
"准备急诊手术,我二十分钟到。"她快速回复。
手术间温度常年保持在20度,阚惠却觉得后背的刷手服已经贴在了皮肤上。显示屏里,吸引管正将盆腔积血快速抽离,暗红色的液面刻度不断攀升。"800...1200...1500ml。"器械护士的报数让麻醉医生皱起眉头。
"找到出血点了。"阚惠的声音让手术室气氛一振。她钳住输卵管破口的手指微微发白,另一只手接过递来的双极电凝钳。烧灼组织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时,监护仪的心率终于从120回落到90。
晨光染白手术室窗帘时,阚惠正在病房查看术后患者。24岁的患者小腹上只有三个创可贴,看到她就挣扎着要起身:"医生,我以后..."
“还能当妈妈。”阚惠轻拍她的手背,纱布下的微创切口见证着现代医学的温柔。
十八年,六千多个日夜轮转,她把青春炼成柳叶刀上的微芒。如今站在不惑之年的门槛,她反而跑得更急。